引言
人物写到身边的人了,是个很开心的事儿,
我们总以为大人物们有什么不得了的品质,
其实普通的人们的追求,更难得而纯粹。
平凡中才看清不凡。
阳光爱乐
和团长王峥
初次见到王峥是今年4月份,赶上那天心情不好,被黄日天邀去听他的乐团排练。
到东边是晚上小六点,天擦一点儿黑。场地在二环路靠西的华普花园里。隔着东四十条桥就能看着保利剧院矗在把角,大黄色的夕阳投在墙上,暖和得很。
进到层数就听见琴声,隐隐约约的,主要是弦乐,偶尔几声管乐响。顺着门廊一路摸过去,就看见阳光爱乐的标志和大门。推开之前心里还忐忑了一下,不是熟人也不是乐手,难免拘谨。
门一开,就像把音响的钮顺时针拧了大半圈,各种各样的声音都迎面冲过来,还夹着之前听不到的小乐器声儿,说笑声儿,和挪椅子的声儿。
屋里熙熙攘攘的,虽然不是图里的孩子乐团,但感觉上差不多。大家忙叨又热闹,调琴的试音的,就两三个抬头看我笑笑,我就顺着往边上一坐,等着听会儿曲子。
谁成想这时候王峥出来了,黄日天也同时瞧见了我,俩人一左一右包过来,笑着和我打招呼。按说低调策略行不通了,但是平时厚脸皮的底子在,按理说不应该局促。可被拿着各种乐器的乐手齐刷刷的看过来,我一个音乐上的二把刀还是觉得像是做错了事被发现了一样,尴尬的回应着大家热情的目光。
“你是来玩儿的?欢迎欢迎啊!”
“诶,我叫王峥。”
没成想这一听,就是几个月。
阳光爱乐是一个纯公益性质的民间交响乐组织,分成人乐团和孩子乐团两部分。成人乐团的所有成员都是业余爱好者,其中不乏高人,每周自发聚在一起排练。孩子乐团有些教育性质,每年也能和成人乐团一起,在保利这个级别的场地,至少能表演个一两次。
说起最早建立乐团的时候,是王峥毕业后一年,辞了工作,纠集了一票有音乐爱好的同学和朋友,一起做了这个事儿,直到今天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。王团也在三十往二的道路上奔着,时间算算整合上,他在像我们这么大的年纪,刚好开始做这个梦。
约谈的那天是个晚上,找了个咖啡馆就聊到了夜里,我对阳光爱乐和王峥的感觉从好奇和欣赏渐渐变得复杂了不少。一个平凡的人坚持着做一件不平凡的事儿,虽说这个故事里也少不困难,纠结,争执,朋友相互的搀扶前行这类俗套的剧情,但是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,竟然真的有一股热泪盈眶的劲头在。
我就不由得想去写写他们的故事。
王峥小时候也像每一个学音乐家庭的孩子一样,启蒙是被爸妈揪着耳朵开始的。“一开始啥也不懂,每天都盯着表练琴。”他说,“现在想想挺感谢他们的,有了情感能比别人多一种表达方式,在当时哪儿懂啊。”就这么糊里糊涂的,开始接触小提琴。
最重要的契机还是在初中的时候,他进了一个学生乐团。大家好像都是在十二三岁前后开始有喜欢的歌,有了偶像,对音乐有了最初的鉴赏能力,王峥那个时候正好被一个教琴的老先生看上,带到了自己的乐团里,也正式开始了他和乐团纠缠不清的一生。跟其他小朋友一起排练的那段时间,他开始培养起了理解乐曲的能力。
相比为了考级准备的那些曲子,乐团演奏的曲目反而更像音乐一些,“考级的曲子就是老师拉几下,卡带也不全,拉的什么样自己也不知道,说实话,不觉得好听。但在乐团里,我开始觉得这些音符开始经得起推敲和琢磨,能听出不一样的感情和味道。”
后来回忆起这段经历,王峥自己想了一会儿,说起了他日后想做音乐教育的初衷,跟这段时间的学习成长有很大的关系。他的那位老师边教琴,边交给他们做人的道理,这样的感觉很像是一种传承。
“那位老先生真不是为了挣钱什么的,就是把做人做事的这些个东西融在音乐里给我们讲,说真的,我现在能像这个活法真心受益于他,也总会希望能像他一样,让小朋友们接触纯粹一些的音乐,现在的大环境,真的不行。”
于是大学毕业后,原本学财务专业的王峥在进入一家银行做会计不到一年,辞去工作后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教起了琴。
问到这里我不禁多停了一下。在那个年代进入银行做会计工作是看起来体面的工作,只是因为不想要一条路看到头的生活,去教琴也好,做乐团也罢,能抵住压力辞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,这种勇气是我很好奇也很佩服的,或许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同样缺少的。
“当时挣得不少,还是体制内,但我感觉真的不重要。能做这个决定其实主要可能分两方面吧,一方面是毕竟自己特别喜欢,之前也做过,还是对自己的爱好和能力有信心,相信会有同道中人也有这种强烈的意愿吧。二是真的是要感谢我的父母,很支持我的选择,他们那意思就是大不了回家吃饭呗,还是希望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,活得开心点儿。”
王峥做乐团是从高中那会儿开始的,师大二附那阵子没乐团,初中有过乐团经历的他到高中手痒痒,一天到晚撺掇音乐老师,没成想真让他组成了个小的乐团,有模有样的在学校演过几次,虽说经历几年之后乐团已经解散,但是回忆起来还是觉得蛮酷的。
大学也类似,从无到有,愣是组起了学校的管乐团,虽说不是完整的交响乐团,而且真正成型也快毕业了,但这个前身发展成的交响乐团一直持续到今天。
“可能我是太爱折腾的,回头看看都挺有成就感的。最开始玩交响乐的不多,我就组流行band,成员写了首歌,我编了个曲就一块儿参加北京市大学生原创歌曲比赛去了,拿了个一等奖,把央音什么的专业院校的都比下去了,这个事儿真是我能吹一辈子的。”
前期刚凑人的时候,王峥说他上校内一个个找同龄的音乐特长生,发私信问他们愿不愿意来,“找人也算难事儿吗?那后来的都不知道该叫什么了,只要你真的想,就肯定有办法。”
在这八年里,阳光爱乐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,麻烦的问题逃不出那几个,最直接的就是经费问题。乐团日常的排练,场地,演出等等都需要不同额度的支出,孩子乐团会有一些学费的收入,但远远入不敷出。
“目前主要还是自己去顶吧,还有朋友和爱好者们的支持,像最开始的场地,义务演出的一些帮助,包括保利的朋友们对我们的认可等等,真的挺不容易的。林林总总这几年,进去大几十万是有了,不过一开始也没指着它挣钱,它本身的价值是没法用金钱衡量的。”
在年轻的时候,放弃一件事比坚持简单得多,但是随着年龄增长,才发现解决问题才是关键所在。而往往这时候,会后悔年轻的时候太轻易的放弃过一些东西。
幸而王峥没有,他周围的人也没有让他觉得孤独。
王峥的妻子是在阳光爱乐认识的,巧的是也是他初中的乐团的成员,拉的是中提琴,不过比他整整小了三届,目前在普华做财务咨询,是王峥的老本行。其实无论她是否像王峥一样,全身心的投入阳光爱乐,她一直站在他身后支持他,挣的钱也好,攒的钱也罢,要花在有意义的地方,她这么说。王峥在交谈中反复感谢他的父母和妻子的支持,但是我看到的,更多的却是他们对王峥这个人的信任和肯定。
说了这些经历,我想谈谈虚的。
阳光爱乐吸引我的地方在于,它是如此的纯粹和简单。聊天的过程中,我会听到王峥在说,想做有意义的义务音乐教育,让孩子们在乐团中学音乐,学做人,学和人相处;每次在保利的演出,会给盲人学校和养老院送票,让更多的人听懂音乐;希望爱好者们能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,带着他们的孩子将来一起坐在这里;希望把这个乐团将来送给有相同理想的年青一代,自己就过来拉拉琴,做一个小提琴手;而一切的起源,就是对音乐的热爱,只是爱这个而已。
这些东西放在当下,仿佛像谎言一样。它们没有商业模式,不能变现,甚至不为了什么目的,纯粹的那么不真实。但是我就打心眼儿里相信,它是真的。哪怕我们有一天放弃了自己的梦想,但还要尊重和支持坚持下去的人,要不这个世界就太无趣了,不是吗?
“我最欣慰的事儿,是今年已经第八个年头了,我们每年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发出我们的声音,虽然不知道能传到多远,但是我们一直在坚持。现在原创的东西也越来越多,虽然和真正专业的差的还很远,但是是我们真正想做的,很满足。”
在音乐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的问题上,我问了好几遍还是放弃了,因为我没有切身经历过,真的很难体会那种感情。或许这就是音乐的迷人之处吧,没有亲自掀起面纱,就看不到那双眼睛。
“我真的能感觉到音乐带给我的东西,相信团里的大家也是。”
是不是只有我们年轻的时候,会很想很想做一件事,而成熟了就只会为了目的而做一件事,所谓的成年人只看利弊,一类的屁话。
人是特别会找借口的动物,为自己的错误也好,不愿意做的事情也好,不说服自己就会有煎熬。而真正喜欢的东西,大概是不需要理由的,甚至不需要思考的。有些人可能会说这是幼稚,是不理智,但是它太有意思了,而且不会有重来的机会。在冷静的衡量利弊,平淡的看待这个世界之前,还是要迎面上过它才行。
我们好像一直在探究少年心到底是什么,从王峥身上,我看到的大概是一种勇敢,和一往无前的执拗。
“为什么叫阳光爱乐呢?因为阳光是属于全人类的,是万物生长的源泉,音乐也是,是属于所有人类的财富,我希望能通过音乐对世界作出一点改变,传递出一种爱也好,温暖也好,让这个世界多彩一些,照亮一些黑暗的地方(笑),真是这样,它不会叫王峥爱乐,它传递出的感情和触及你灵魂的东西是每个乐手给予的,属于每个人的。”
“我是真的很尊重。那在你的角度,最后只是留下这一段故事吗?也蛮酷的。”
“是我们的故事。”
结语
大家都在买房,你也买房;
大家都在听嘻哈,你也听嘻哈;
大家节奏越来越快,你也要变快。
那为什么不敢做个乐团,做点只有你能做的事儿?
我们想在平凡中洞见不凡。
所以除了名字之外,你是谁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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